第24章 巧设毒计,胭脂盒泄玄机
香香这一觉居然睡得挺好,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微亮,做豆腐是真来不及了,她叹了口气,也不急了,抬头才发现自己睡在慕容厉怀里。他精壮的胳膊圈着她,其上肌肉鼓起,青筋隐现,似乎隐藏着无所不能的力量。香香往上看,慕容厉还睡着,平时不苟言笑的面孔在睡着之后也是冷冷的板着,香香轻轻伸手,去摸他的脸。慕容厉沉声道:“再伸手剁你爪子!”
香香一惊,被烫了一样缩回手,慕容厉搂着她的手臂微一用力,将她压回自己怀里。你要玩别的也就罢了,老子的脸也是你这混帐东西能乱摸的?他哼了一声,然后想,咦,居然主动来撩老子,不是下午没喂饱吧?以前可不这样。他睁开眼睛,见香香脸颊贴着他胸口,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。他握了她的手,有心想再喂喂,但想了想,还是觉得为难。肺里有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,万一真落下什么病根,那才是要命的事。不过身为一个男人,连自己女人都满足不了,算什么?他伸手去解香香的衣裳,香香不知道他想干什么,他倒是无所谓,小样,就你这样的还敢贪吃?老子一根手指也能撑死你啊!
到日上三竿,香香都哭了,他倒是终於住了手。香香不敢再睡了,起床之后,刚打开房门,就见外面站着三个人。她是不认识,三个人倒是立刻低头行礼:“香夫人。”
香香奇怪:“你们是……”
为首的人长衫布衣,拱手道:“在下林杏之,是名大夫。请问香夫人,王爷是否起了?”
香香立刻明白过来,犹疑着问:“王爷……真的受伤了?”
林杏之三人互相看了看,也不敢让她知道得太多,只含糊道:“中了一点毒,已经清掉了大半,只是还需要服药巩固。”
香香忙将三人请进去奉茶,正要回卧房伺候慕容厉起床,林杏之轻声说:“夫人,王爷这病……虽然是小病,却也不能过於劳累。夫人还请劝说着些。”
香香一听这话,脸色蓦然就红如烟霞,慌乱地应了一声。纵然含羞,还是问:“王爷是中的什么毒?可有抓到凶手了?”自己走的时候可还好好的。
林杏之欠了欠身:“王爷中毒之事我等因平时不在府中,并不知详情。不过此毒乃吸入性粉末,尤其伤肺。虽然王爷素来身体强健,夫人也万万不可不当回事。”平时给他熬的药,经常不喝,他若不喝,也没人敢灌啊!
香香是知道他的脾气的,轻声问:“可是又不按时喝药了?”生病了不在府里歇着,还往这儿跑,可见是性子又犯了。
林杏之叹了口气,说:“王爷的性子,唉……我等为人医者的,纵然有心,也是劝不住。”
香香说:“先生可否将药开好,我每日煎给他服用也就是了。”
林杏之有些为难,这些事,毕竟应当下人来做,身边有个太医扯了扯他的袖子,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可以可以,以前王爷受伤,章文显太医照料,都是这位夫人煎的药,王爷没有不服的。”
林杏之松了一口气,立刻道:“如此,谢过夫人。”
香香回礼,知道他们辛苦,说:“有劳几位先生费心。”
她转身进到房里。慕容厉早听见三人过来,这时候已经穿戴完毕。香香把靴子拿过来,半蹲在地上替他穿好,慕容厉出去见林杏之等人,她去做早饭。
林杏之等人就住在离这里一条街的小院子里,慕容厉住的地方简陋成这样,他们也不敢挑好的地方租,勉强容身罢了。慕容厉试了新研制的药烟,林杏之果然配了清肺排毒的草药,需要内服。
慕容厉的眉毛就拧起来了,他是最烦这些苦药的,每日里喝,总也不见效果,正要说话,香香说:“林先生,我来服侍王爷喝药吧。”
林杏之忙将药碗递给他,慕容厉一看,女人端过来,骂也不像话,倒是一饮而尽了。林杏之与左右两位太医对望一眼,我抆,有效,有效啊!关键时刻,还是女人管用!
林杏之替慕容厉把脉,又开了长长的一串药方,重新制药烟,香香在旁边看得心惊,那些个药材,许多都是罕有之物。她知道慕容厉的性子,若不是真的严重,他断不会让人这样郑重其事。待慕容厉服过药,香香轻声问:“王爷既然身体不适,何不在府里将养着?反而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……”话未说完,突然想到慕容厉来干什么,不说话了,竟然……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的吗?
慕容厉瞪了她一眼,这下子火气全上来了:“混帐东西,老子让你在外宅住几天,什么没安排好?少你穿了还是少你吃了?还委屈你了!你居然敢跑!”声音之大,骂得香香脑袋一缩!旁边林杏之赶紧劝:“王爷,王爷!盛怒伤肝!”
慕容厉一指头差点戳在香香鼻梁上:“自己女儿你自己不养,指着薜锦屏那混帐东西给你养啊?我看你这耳朵是没什么用了,老子说话你当放屁!”香香也想起上次的事,眼眶都红了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慢慢蓄起水光,慕容厉一看,想着算了,别真骂哭了。於是说:“再敢乱跑,打断你的狗腿!”
旁边林杏之一个劲地劝:“王爷,怒不得,怒不得啊!”
慕容厉哼了一声,又想起来一事,更加火冒三丈:“你他妈还敢自称寡妇!”妈的真的好想把这混帐东西打死……旁边三个大夫想笑又不敢,忍得脸都快要变形。香香像只被数落的狗,低着头,眼泪突然砸落在地上,慕容厉的声音自动就小了,却仍怒骂:“哭!你还有脸哭!”
三个人一听,话里仍是责备着,怒气却已经去了一半,不由互相看了一眼,告退而出。慕容厉等人走了,才哼一声,道:“再哭!做饭去,老子饿了!”
香香抽泣着,转身进到厨房,慕容厉两步跟上,说:“眼泪鼻涕抆干净,你还准备掉里面给本王下饭啊!”哭个屁啊,老子又没打你。香香忙用湿毛巾抆了把脸,转过头,就见他站在厨房门口,高大的身影衬得房门极为矮小。四目相对,两个人俱是一怔,气氛有些尴尬,香香说:“厨房烟气重,王爷先去外间等着罢。”
慕容厉问:“几时回去?”
香香低下头,沉默。慕容厉挥挥手,道:“滚去做饭。”没想明白就好好想想,总不能还让老子给你道歉吧?想想拉着一个女人的手,跟她说对不起,胃里就是一阵翻腾,不行了,简直是要吐。再说了,老子做错什么了?跟你道歉,你脸大啊?
香香在厨房做饭,慕容厉把两条狗弄出来,逗着它们玩,两条狗直往墙根里躲,慕容厉逗了两下就觉得没意思。心想女人就是女人,买狗也不会买!这俩一看毛这么杂、目中无神,嗯,爪子也无力,没有半点凶性,也就是看着块头大罢了!买狗看块头,你怎么不买头牛啊?没用,天啊真是太没用了!想了想,让侍卫去挑两条好狗,这俩怂货随便送谁吧。
香香给慕容厉做了个鸡蛋炒面,就是将胡萝卜切丁、圆葱切丝,豆芽洗好,鸡蛋煎至两面金黄,把温面下锅煮得将熟未熟,然后捞出,用凉水过一下,沥干。然后热油,把葱丝、胡萝卜丁倒入翻炒,再加入豆芽,最后加入面条,炒熟,放青酱、盐等。出锅之后上面再浇上两大杓豆花用的牛肉酱,然后把鸡蛋盖在炒面上。最后再配上一大碗豆浆。
慕容厉埋头吃饭,香香自己也盛了一小碟,见他吃得快,慢慢把自己碟子里的拨给他。他皱着眉头:“自己吃!”老子至於跟自己女人抢饭吃啊?妈的,真香,就不能多做点吗?
香香嗯了一声,见他实在是像没吃饱的样子,说:“厨房里我给六娘留了一份,王爷先吃,我出门给她买炒饼。”慕容厉哼了一声,香香把六娘那份端给他,自己出门。等给六娘带完早饭,香香回到家里的时候,慕容厉已经不在了,去哪里了也没说,但是他外出是经常的事。
外面阳光正好,但屋子里总有光亮不能及的阴影,香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怕了,但是他不在的时候,屋子里真是冷冷清清,一想起上次杨顺发的死状,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。厨房和卧室为犄角的地方有个小空地,平时石磨就摆在这里,要进厨房,也需从此经过。香香战战兢兢地打开门,刚迈进去一条腿,里面突然汪的一声,有一道黑影直扑出来。
香香猝不及防,当即惨叫一声,啪的一下,跪倒在门槛上,膝盖碎了一样疼,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一脸。再一看院子里,以前的两条大狗,一条黄一条灰,如今变成了两条黑狗!
香香捂着膝盖,惊得嘴都合不拢!但见那两条黑狗体壮如小牛,目露凶光,叫声简直是要吃人的样子。嘴边一嘴白森森的长牙,配着鲜红的鲜血,脖子上还拴着手臂粗的铁链,这时候冲着香香就是一阵狂叫。
香香捂着膝盖,又痛又怕,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两条狗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!是杨顺发的鬼魂回来找她索命了吗?再一想起上次木盆里的屍体,她胃里一阵翻腾,正白着脸,身后有人说:“香夫人,您没事吧?”
香香一怔,知道是慕容厉的侍卫,反倒松了一口气,这时候有个人总比没人好。她指着院子里两条煞气腾腾的狗,嘴唇张合了半天,才说:“它、它们……”
身后的侍卫虽然担心她,却不敢上前,到底是王爷的爱妾,平时看一眼都是失礼的事。他垂着头,恭敬地道:“王爷说先前两条狗性软,特命属下从他的别苑里选了两条好狗送给香夫人。这两条是山中猎户打猎所用的烈犬品种,王爷曾带着它们在南山中驱过狼搏过熊……”
他还得意扬扬地卖弄,香香这样好脾气的人,都想跳起来左右赏他两记耳光。对了,还有他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子!她浑身还瘫软着,膝盖的痛劲倒是过了,应该只是磕着了,她扶着门站起来,差点没吓尿。两条狗还在狂吠,香香怀疑它们随时会挣断铁索扑过来吃人。她颤抖着问:“它、它、它们平时都吃什么啊?”这俩可不像吃饭和豆渣饼的货啊!
身后的侍卫长相周正,还挺年轻的。慕容厉喜欢收留一些资质优秀的孩子,自己养在府里,知根知底。少时为亲卫,稍微长大一点就弄到营中,建功立业的不在少数。
侍卫说:“回夫人的话,很容易喂养的!”说罢捡了两只香香养在后院笼子里的活鸡,一下子扔过去,眨眼工夫,就剩了几根带血的鸡毛。香香只觉得心都要蹦出来,无力地挥挥手,说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侍卫恭敬地行礼:“是,夫人。”身影一晃,人已经是不见了。香香几乎是贴着墙根进了厨房,两条狗将索链扯得哗哗响,粗壮有力的前爪刨着地,瞪着血红的两只眼睛冲她直汪。
香香觉得这下子自己总算是不怕杨顺发的鬼魂了。自己果然是选错了狗,要是上次处理屍体的时候用这俩,估计煮都不用煮了,直接就能嚼得倍儿碎……好想吐……
慕容厉回来的时候,香香还在厨房。他过来寻她,一眼就看见这两条狗,当下点点头,这还差不多。喂,女人,看见老子送你的狗了吗?他进到厨房,见香香就站在厨房门口,不由皱眉:“怎么了?”
香香指着那两条狗,原本铁链的长度,她还能贴着墙根过去,两条狗扯得太凶,将拴它们的石头軲辘扯过来,这回是彻底过不去了。她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,都快哭了。从来没有这么望眼欲穿地盼着慕容厉回来过!
慕容厉走过去,把两条狗的铁链解了。两条狗见到他,摇头摆尾地舔他的手,慕容厉又逮了两只活鸡去喂。两条狗顿时开始抢食,香香一见,拔腿就往外面跑。想着趁狗抢时的时候跑出来,谁知道两条狗那是打猎惯了的,她的动作能比?一见她跑,两条狗突然蹿上去,猛然一扑,前爪一伸将她按了个狗啃泥。香香惨叫一声,闭上眼睛还以为会就这样被咬死,其中一条狗埋头舔了一下她的脸,血红的舌头,舔了她一脸的鸡血。
慕容厉说:“跑什么啊?”你还能跑过它们啊?笨。
香香从地上爬起来,两条大黑狗一左一右站在慕容厉两侧,吐着舌头看她。慕容厉见她呆呆的,弯腰把她抱起来,说:“不会咬你的,它们认气味。以后不必拴着,放在家里,来三五个普通小贼根本就不用怕。”她身上,有他的气味。香香心想,是不用怕,还不用喂了呢。
然而在他怀里,却终究安定了不少。香香非常惭愧地发现,经过了杨顺发的事之后,她居然十分贪恋他所给予的这种强有力的安宁。当她把屍体拖进木盆的时候,她想完了,自己这一生,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,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的脸、这个人的死状,这个人的声音。哪怕将他挫骨扬灰,哪怕明白这个世界没有鬼神,他永远不可能死而复生。但是他流着血、嘴唇乌青、胸口带着已经变色的刀伤,将永远就这样存在於她的脑海里,只等着夜深人静,甚至她孤身一人的时候,狞笑着出现在她的眼前心底。虽然不悔,却不代表可以不思不畏。美好的人和事,会在记忆里开出花朵,而也有一些丑恶,会在人心深处划下伤口。
她没有办法形容那两日的恐惧,看着屍体或者不看着屍体,根本就没有差别;而更让人惊怖欲绝的是,从此以后,这具屍体的模样会伴她一辈子,猛然出现在她的每个梦里,直到她死。
可慕容厉就这样出现在她门口,淡淡地对她说,你不会老子教你啊。他从未劝慰过她,因为在他看来,这样的小事,有什么值得劝慰的啊?香香发现,那具屍体带给她的那种厚重得将要窒息的恐惧,慢慢地在消散。他明明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做,他只是闲庭信步地从她的阴影里走过,於是云散风轻,日光就这样探出了头。她以为将跟随一生的恐惧,不过只是一场阴雨。
雨过,天晴。
香香不愿细想,但是她知道她开始有点喜欢这种强大坚定的感觉,她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,她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,从正面去看自己的情绪。虽然被两条狗吓得不轻,但是至少它们在的时候,她真的不害怕那个似乎随时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恶鬼了。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没有厉鬼,但是恐惧无处躲藏,因它生於人心。
慕容厉抱着她来到卧室,把她放床边,问:“摔倒哪里没有?”
香香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“嗯?”慕容厉抬眼看她,她说:“王爷送的两条狗,很……”找不到形容词,想了想,说,“嗯,很好。”
慕容厉说:“废话。”老子能把不好的送给自己女人?
他重新问:“摔倒哪里没有?”虽然是泥地,看上去不应该摔到哪里。香香说:“膝盖,进去的时候被门槛碰了一下。”她第一次告诉他,自己哪里被磕到了。如果是以前,她一般都是忍着不说的。
慕容厉把她裤腿挽起来,就见膝盖上真是青了一大块,都破了。不由皱了皱眉头,转头让人把两个太医叫过来。香香吃了一惊,说:“不用这么麻烦的。”
然而太医终究还是来了,看了看伤处,确定没有伤到骨头,开了两帖膏药,敷在伤处,慕容厉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,手里握着不知道谁送给他的一串碧色珠子,来回拨弄。
香香无端地就觉得,嗯,挺好的。心里有一种暖暖懒懒的平和。
慕容厉经常不在家,他不可能就这样安分地守着个小房子,两条黑狗养得很好,平时不进卧房,不随便动主人的东西。地方很小,它们如果进了屋子,尾巴都摇不开。好在这种烈犬,也不是很喜欢摇尾巴。
香香推磨的时候,它们通常就趴在旁边,聚精会神地看,像是想学似的。香香慢慢也就不怕它们了,有时候伸手摸摸它们的头,它们还会舔她的手。即使慕容厉不在,这屋子,也不再安静得让人害怕了。
香香早上仍然出去卖豆花,她喜欢这种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日子,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。两条狗便一路跟着她,模样实在太凶,早上往摊上一站,半个客人也不敢来了。香香只好让它们趴在木桶旁边,它们倒是识趣,不去骚扰客人。
旁边的书生跟陈伯见了这两条狗,没有一个不夸的。当然也旁敲侧击问起那天过来的男人,香香没办法,只得说是自己大哥,先前说了是寡妇,这下子没法圆了,越解释越复杂。
她一日没摆摊,生意却越发好了,豆花没过一会儿就卖完了。香香挑着木桶往家里走,路上给两条狗买了鸡——一条一天至少要吃五六只。两条狗一左一右跟着她,她觉得就跟慕容厉在身边差不多。一想到他,再看看这两条狗,嘴角轻抿,居然不自觉的,露了个笑容。你有没有试过,某一天,不经意地想到某个人,毫无由来的,会觉得一点点的快乐?
慕容厉就这么在益水镇住了下来,居然也没有催促香香。
香香早上起得早,天色未亮,后院只有一盏马灯,她将泡好的黄豆搬过去,开始推磨,磨豆浆。慕容厉不能劳累,早上也不能习武。而香香一起床,他便也不想睡了,起来站在旁边看。
香香察觉到他的目光,转过头向他微笑。他想,笑啥,别以为你笑笑老子就会过来帮你。有觉不睡,偏要卖什么豆花,找病啊!
香香见他回了个冷哂,也不理他,径自磨自己的豆浆。夜还很静,只有石磨交错转动的声音,耳边隐有虫鸣,两条狗趴在墙根下,嘴放在两个前爪上,有时呜呜两声。
慕容厉觉得很舒适,又有些无聊。香香说:“王爷要不要替我添黄豆?”
慕容厉上前,拿小瓢舀了和着水的黄豆,倒进磨盘上的小洞里。香香慢慢地推,有时候抆抆额角的细汗。慕容厉说:“你们家一直做豆腐?”
香香很开心:“是啊,小时候半夜总听到爹娘推磨,就觉得很安稳很快乐,天再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。后来偶尔不听还挺不习惯的。”她边推磨边转头问慕容厉:“王爷呢,小时候您在舒妃娘娘宫里,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?”
慕容厉想了想,说:“总是换乳母,身边没有特别亲近的人。不觉得。”
舒妃不会想要他跟任何人产生感情,除了自己母子,所以尽管她对慕容厉是真的好,却不会允许一个乳母或者侍女长期照顾他。慕容厉年纪小,却并不傻,慢慢地跟身边的人也就疏远了。后来她倒是主动安排了一个银……银什么的女人过来?一个老宫人的女儿,一心想往王妃的位置上爬,却总以为身边的人都不知道。日日拿着架子做清高状,惹得慕容厉厌烦不已。至今想起来,彰文殿的八年,竟然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事。
香香突然有点可怜他,一个平头百姓,莫名其妙地可怜他,她低着头推磨,不敢表现出来。如果让他发现,少不得又是一通暴怒。可是他什么也没有,那些珠宝玉器、功名锦绣,应该不能成为午夜梦回时,可以慢慢品味、怀念的记忆吧?
她轻声问:“燕王……不常来看王爷吗?”
慕容厉嗯了一声,燕王即使偏爱他,也不过是六分之一的父亲罢了。何况他还有后宫嫔妃、大燕江山,这样多的子民需要照抚。一个月能见几次?
他说:“对於一个帝王来说,一个月见到两三次,已经算是常来了。”宫里一个月也见不上他一回的皇子多了去了,不然你以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,就养活了六个孩子是为什么?
香香说:“小时候爹爹总是给我们讲故事,啊,狼外婆的故事你听过吗?”
慕容厉瞪了她一眼——你敢讲试试!妈的还真敢把老子当你女儿哄啊!
香香看见了,笑得不行,却自顾自地说:“从前有一个姐姐,一个弟弟,住在很偏僻的房子里……”
小时候爹娘讲过千百遍的故事,十八岁的她讲起来,依然字句都记得清晰。郭田和郭陈氏虽然忙,但对三个孩子一直当作心肝肉儿,晚上经常哄着睡的。那些睡前的故事呵,其实又老套又不够精致,慢慢地再打动不了已经历尽千帆、看遍花红的儿女。只是多年以后再讲起来的时候,还会记得当时它的声音、它的表情,它带给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最初的惊奇和悸动。它早已不是一个故事,而是最初的向往与依赖。也许会觉得可笑吧,像乳汁一样,曾经赖以为生,然多年以后,再没法明白它。
香香慢慢地讲那个老掉牙的故事:“外婆从梯子上栽到井边,变成了一颗白菜……”
慕容厉慢慢添着水和黄豆,索性懒得理她了。这混帐东西,好想拿针线把她嘴缝上!香香推完磨,要滤豆渣。慕容厉帮她把豆渣装进豆腐袋里,慢慢把豆浆挤出来。他的大手宽厚有力,做这些比香香拿手得多。香香说:“林大夫说王爷不能劳累,放着我来吧。”
慕容厉不理她。直将豆渣全部滤干净,又把豆浆倒进大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