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边城藏身,秋波盈盈传情(2 / 2)

东风恶 一度君华 8402 字 4个月前

两相无话,她转身离开。

那帐帘就那样放下,有凉风微微扫过脸颊。韩续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扫过心间,她……应该已经走了吧?他起身,终於找到衣袍,胡乱穿上,走到门口。那药膏装在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,呈绿色,轻轻一嗅,有淡淡清香。他将小药瓶握在手里,撩开帘帐,只见风清月白。

慕容厉回来的时候,香香已经睡着了。他帐中用的虎皮褥子,细软的皮毛衬着她的脸,更显得细腻温润。慕容厉不太能欣赏女人的美,他从不觉得一个女人穿哪件衣服、梳什么样的发型有什么区别,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的脸像最嫩的豆腐脑,吹弹可破一样。他把香香抱过来,整个人覆到她身上。香香被惊醒,烛光隐隐绰绰,慕容厉脱去衣袍,瞳孔浴火,他吻过来,细腻的肌肤被掌握在粗粝的掌心,香香闭上眼睛,眼角一滴泪滑进如云的青丝里。

慕容厉行房中事,一向简单粗暴,大多时候喜欢埋头蛮干,但今夜略略温柔一些,他其实很会玩,从小锦绣堆里长大的王孙贵公子,什么花式没试过?只是后来慢慢绝了这些花花心思,跟香香在一起之后,也多是满足自己的需要,今夜多少也是有些歉意的意思。他这样的人,不能指望低头认错,对不起这样的话,想想都羞耻,他也说不出口。

香香禁不得他玩弄,很快就轻轻颤抖。慕容厉这方面是久疏战阵,但是很快就重拾旧艺,香香忍也忍不住地叫出声来,随即她惊慌地捂住樱唇。慕容厉扯过她的手按在头顶,毫无顾忌。

隔壁是慕容博的帐子,慕容博正跟苏菁说着话,听着声音,两个人一并红了脸。夫妻之间,倒也不是太尴尬,慕容博笑:“老五倒也不是完全不懂哄人。”苏菁掩口偷笑,慕容博将她拉过来,抱在怀里,握着她的手道:“这一路,辛苦你了。”苏菁面颊渐粉,夫妻二人静默注视,最后缓缓吻在一处。

第二天,香香抱了衣服出去洗。离营地不远,有一条河,正是雪水汇成的溪流,清可见底。香香解了发带,将一头长发披散开来,捡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洗头。

韩续跟周卓一边走一边说话:“你要能动,明天早上帮我带那群孙子跑个八十里。闲了许多天,都快要长出草来了。”

周卓问:“你自己不去?”

韩续说:“我养养伤,万一真要打起来,能好一点是一点。”

周卓皱眉:“伤得很重?”说着就要过来剥韩续的衣服,韩续忙推开:“滚滚滚,老子的衣服只有女人能脱!”

周卓一副邪魅狂狷状,伸出魔爪:“少装了,昨晚是冉云舟帮你脱的吧?嘿嘿嘿,韩续小美人,你的贞操早没了……”两个人说着话,转头就看到正在洗头的香香。

韩续脸都绿了,周卓伸出去的抓X龙爪手立刻变成了帮他拍拍肩上的灰,然后用比三叉戟都正直的表情说:“不就是晨训吗?你我亲兄弟一样,多大点事,包在我身上。”然后转头对香香笑:“香夫人,这么巧。”

香香一脸窘窘的表情,周卓干咳一声:“我突然想起那个营中还有点事儿,先走了……”

他是不太愿意惹香香的,毕竟现在是慕容厉的爱妾了,连女儿都生了,是要哪天突然想起当日伊庐山的旧帐,随便吹点风,让自己也讨顿打就不好了。韩续这家伙聪明啊,回马一枪救她一命,把当日的恩怨化解了,自己还悬着呢。虽然有周太尉这样的爹,但慕容厉一怒起来,照样一顿胖揍。他转身就走,韩续在原地站定,良久说:“河边沙石不稳,小心滑。”

香香轻轻嗯了一声,韩续有点不自在,他妈的怎么搞得我俩之间好像有什么似的!他转身走了两步,突然说:“当天我会回去救你,其实也是因为王爷确实有这个意思。我……”

香香洗着头,长发沾了水,结成小股,乌黑亮丽。她轻声说:“我知道。”她屈膝跪在沙里,慢慢将水淋在头发上。

韩续突然走过去,拿她洗衣的木盆舀了一大盆水,放在一边:“这里洗!”

香香微怔,说了声:“谢谢。

韩续在河边以水沃脸,听着身边她长发带起清悦的水声。香香在木盆里洗头,河水的倒映中,韩续的背影影影绰绰地晃动。香香低声问:“药好用吗?”

韩续怔了一下,说:“很好用。”那是土药,凝血生肌的效果尤其好。

香香唔了一声:“那就好。”

韩续洗完脸,起身说:“好好跟他过。”

香香低下头:“我会的。”

韩续起身离开。

原来,也不是不难过的。

我们大抵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爱上一个人?

我们如何分辨,究竟是爱,还是浅浅的喜欢?

香香不知道,但是看着韩续,心里会有一种隐秘的喜悦。也许是从他往她的药碗里调蜜糖的时候吧。那五指修长,持白瓷杓,轻轻搅动药汁。也或许是那夜酒醉之后,月光微熏,门后薄纸上映下的、他浅淡的身影?香香说不清。

她有过一个可称为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,从小两个人就经常玩在一处。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嫁给他,但这个人跟自己的哥哥也没什么两样。后来他弃她而去,她虽难堪,却并不痛苦。

她有了一个丈夫,她必须跟随一生的人。他跟她同床共枕,云雨交欢,他也能取悦她的身体。但她知道,那是个从来不会将她看进眼中的人。他心心念念,永远都将会是当年那一段白月光。

现在,她心之一角又有了另一个影子。这个男人甚至不会爱上她!也许他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因为她的身份。此战若功成,他会身居显位,自有娇妻美妾,可供千挑万选。此战若败,他身为叛将,当以叛国之罪,满门皆诛。无论结局如何,那都是与她毫无关联的未来。

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?我不过是眷恋心中那一点温暖,那一星、会让人觉得喜悦的辉光。至於未来……这世间多少爱,有过未来?……要有多坚定,才敢言未来……

慕容博跟慕容厉调集军队,现在大蓟城以西由慕容厉的军队占据,以东仍是太子的势力。晋阳一直没有燕王的消息,谁如果轻举妄动,内战一触即发。

慕容厉每天都在操练军队,将晋阳城的地形图也看了无数遍,慕容博负责军粮和军械的筹备调度。两个人一直配合良好。晚上,慕容厉、慕容博等人经常跟军中诸将领们一起吃饭。

万里黄沙的边城,寒月如钩。

营中点起篝火,将军们围着火堆喝酒,烤架上烤着金黄的全羊。油汁滴落在火堆里,发出哧哧的声响。有兵士在羊肉上撒上孜然,香气在营中弥漫开来,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
慕容博坐在主位,苏菁陪坐在他身边。慕容厉身边坐着香香,本来按她的位份当然是没资格的,不过问题是这里也没有比她更有资格坐在慕容厉身边的女人了。香香知道今天吃烤肉,早早就调好酱料,切好花刀,把酱料均匀地涂抹在小羊腿上,腌好。她喜欢自己做吃的,反正闲着也没事。

这时候她把腌好的小羊腿端出来,拿叉子串好,一边烤一边刷蜂蜜。慕容厉等人是没这个闲心的,一边喝酒,一边用小银刀切着孜然羊肉。

香香很是烤了一阵,蜂蜜上了色,整只小羊腿呈现一种金黄透亮的色泽。韩续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总有意无意地看她,见她在暖融融的火堆旁,素手刷酱料,说不出的耐心细致。冉云舟为她准备的衣饰,俱都华美无比。然而再价值连城的珠翠,也终不及那螓首低垂的刹那,一缕青丝斜斜地抚过粉颊。

香香偶然抬头,猝不及防地触到他的目光,韩续心头如被火烫,猛然移开目光,喝了点酒,转过头跟周卓说话。

香香面红心跳,他刚才……是在看自己吗?她将烤得黄澄澄、油汪汪的小羊腿用小银刀切开,给慕容厉递了一份。慕容厉没在意,香香身边就是韩续。她又细细地切了一盘,抿抿唇,递给身边的他。韩续忙去接,指尖与她指尖微微一触。两个人一怔,随后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。

那肉烤得真是好,切得也好,没有切成薄片,而是小块。羊肉腌的时候加了点酒,一点也不膻,咬一口满是蜜汁的甜,羊肉的糯。韩续慢慢品尝,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,香香略略扬起螓首,冲他微笑。

韩续无力回之以微笑,嘴里的甜糯化尽,心中某处溢出酸软。这样的女子,就算是嫁给清贫人家,也定然能过得很好吧?真正的美人,原不需明珠以耀身,自有微笑涤尘,芳心盛花。原来当年晋阳城,我一直期盼、爱慕的女子,不在诗话之中,多年以后,她巧笑倩兮,出现在我眼前。

香香低头,用小银刀叉了一小块羊肉,红唇微张,含进嘴里。慕容厉没有向她看,他正跟自己皇兄不知道说着什么,在火焰之尖,仿佛世界都在扭曲晃动。香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,但身边的人品尝着她的手艺,并且赞赏不已。她便欣喜。

离篝火太近,她的脸颊有一种光艳的嫩粉,韩续很想伸手触碰一下,看看是不是只要一伸手,就会拭下一片花粉。

不……这太危险了。他不能。

他想起身,随便去哪,至少离开这里。不要再嗅到她身上奶和花一般的花气,不要再听见她的声音,不要再看见她的微笑,不再迷乱於她面上惊世的容光。可是他只是这么坐着,原来也会舍不得。为什么……会这样眷恋一个人呢?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

他深深吸气,充斥在鼻端的酒香与肉香竟也不能让人快乐。

香香却是比他先起身离开了,刷了半天肉,她想出去洗洗手,那刺绣精美的裙角微微扫过他手背,他努力握住拳,才忍着没有握在手里。

多可怕,她明明已经走掉了,可那纷扬的长发,细软的衣角,就那么张狂飞扬於他的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男女之间,到底因何而互相吸引?这茫茫人海,也曾千帆阅尽,为什么就这样无端地留恋於你?我生於市井,追寻名利、财富,一切可以让我富足安逸的东西。失之我悲,得之我喜,我的悲喜,曾那样鲜明。

你为什么就能主宰它们,只用一个眼神?让我神魂皆追逐你,因你去而悲,因你在而喜?

慕容厉没有往香香离开的方向看上一眼,或许他从不觉得这个女人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。韩续生平第一次艳羡他,原以为,这世间的东西,只要努力总是会得到的。可是有些东西你得不到,永远也得不到。

比如她。

韩续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,他突然很想要个女人,娶她回家里,能素手为羹,也能像某个女人那样,用几乎滴水的眸子凝视他,嫣然一笑,眉眼弯弯。这次回去,如果脑袋还在,就娶个女人吧。他想。不,真的不能再想了。他默默地喝酒,不经意地转头,却又看见她碟子里的小银刀。想起那素手握刀,一块一块,轻轻切着金黄的肉块。天啊,为什么还在想着她?
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将那柄小银刀握在手里。

就这样着了魔。

冉云舟多年来一直为大燕培育战马,他父亲是胡人,母亲是燕人,慕容厉却非常器重他,经常委以重任。这时候他坐到韩续身边,拍拍他的肩:“来来,喝酒。”

韩续毫不推拒,拿碗倒了酒,跟着他一碰碗沿,仰头一饮而尽。冉云舟又跟他干了几碗,然后搂着他:“马邑城里来了不错的姑娘,要不要去看看?”

韩续带了些酒意:“去啊,把周卓、严青都叫上。”

四个人结伴出了军营,这里本就是马邑城外,骑马来去也不过一刻多锺。韩续骑在马上,被风一吹,倒是清醒了不少。

冉云舟与他并肩而行,问:“酒醒了没有?”

韩续抹了一把脸,冷哼:“这才多少一点?我根本就没醉!”

冉云舟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看你醉得不轻!”

韩续一怔,待转看他,他又什么都不说了。

韩续跟冉云舟的关系,又比之周卓等人不同。当初冉云舟流落晋阳城,因着大燕跟东胡一直不太对付,他又生得凹目高鼻,一看就是胡人血统,没人愿意雇佣,只混得食不果腹。

韩续当时只是慕容厉手下的一个亲卫,见他能识马,将他介绍给管珏。管珏知道慕容厉是个爱马的,又将他举荐给慕容厉。慕容厉与他一番谈话,随手在平度关为他买了个马场。他走那天,身无分文,却不好跟管珏说。慕容厉那样的性子,当然更不会注意到这些。正窘迫,韩续心细,给了他一两银子做盘缠。

冉云舟将马场硬生生壮大,绝大部分的大燕战马都出自这里。他如今是飞黄腾达了,走在平度关,谁不得点头哈腰叫声冉爷?然待韩续,始终亲厚。

几个人一路进到马邑城,城门已关,慕容厉在,城门郎不敢擅开城门。但他们能翻墙,城墙之上守城士兵垂个绳子,他们攀着,眨眼工夫就上墙而去。

马邑城是边城,风沙重,论繁华当然不及晋阳城,但是也另有特色。这时候天色已晚,唯有盈月馆还有粉红的灯笼高高挂着。韩续等人走进去,有冉云舟这个土豪在,大家也都不客气!

里面有人演奏箜篌,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戴着金线织就的面纱,娇躯掩在薄薄的纱衣之下。壁炉烧得极旺,空气中有一种甜腻的香气。

冉云舟一进来,立刻有人迎上来。几个人被带进一个雅间,老板娘很快就满面堆笑地带着几个姑娘过来。周卓、严青各选了一个,冉云舟在看韩续,韩续皱着眉头。冉云舟笑,问老板娘:“没有良家一点的?”

老板娘当即就掩口笑了,飞了他一个媚眼出去,不一会儿,真领着个姑娘进来。没化妆,白白净净的姑娘,低垂着头,双手交握,很有些娇羞的意思。冉云舟一笑,招手道:“过来过来,陪陪韩爷。”

那女孩微怔,轻移莲步来到韩续身边,犹豫着坐下。韩续转头看她,她低垂着头,为他倒酒:“韩爷请用。”

周卓看了一眼,一指那姑娘:“芸娘,什么意思!为什么那个漂亮那么多?”

老板娘正是芸娘,闻言一怔,复又笑道:“周爷,那是还没开面的清倌人……”

周卓立刻怒了:“你怕我付不起钱?”

芸娘知道这几位都得罪不得,只得连连赔笑,心下也暗暗奇怪,他们这样的人,素得久了,品味原是最庸俗的。女人越是骚气越是够味。今儿个为什么突然喜欢起良家范来了……

周卓还在恼怒,那边韩续轻声说:“嚷什么,跟你换换?”

周卓这下子满意了,把自己身边的女人推到韩续那边去,冉云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。韩续跟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喝酒,一杯又一杯。女人轻轻摩抆他健壮的身子,他微微地侧身。不,她们都不是那个女人,再相似也不是。

没有一个人能说清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,但是当爱存在时,那个人……

她天下无双。

(本章完)